第十三章

    绿藻拿着那个塑料袋穿过商场对面的街道，坐在广场和手中的塑料袋对视，不知要拿它怎么办，扔掉吗？风走过这里，灌进塑料袋，精液混着青草的味道隐隐飘散出来，浮上半空，精液的气味慢慢变淡，仿佛沈远的样子慢慢变淡，他飞到半空，离开绿藻远去。www.Pinwenba.com

    电话响了，以为是沈远，绿藻慌忙从包里拿出手机，手一松，塑料袋被风卷起，慢慢升高飞到空中，绿藻的眼泪涌上来，感觉这是沈远要离开她的预兆。

    绿藻按了接听键。

    “喂喂？”

    “陆登？”

    绿藻认出电话里的人不是沈远，不是沈远来挽回她。

    “姐，你快来学校一趟。”

    陆登让绿藻赶快来去学校，绿藻不问也猜到陆登又做了什么事被老师抓到。因为陆登，绿藻来过学校好几次，到了校门口，穿过操场往右拐，就是老板的办公大楼。

    怕老妈生气，每次陆登在学校惹事，老师要见家长，绿藻都被陆登叫来。果然，这回陆登又垂手低头在办公室被班主任训斥一顿后，才见到姐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绿藻偷偷瞪陆登，和陆登的眼神对到，狠瞪三十秒，随后绿藻向班主任道歉，弟弟让她费心了。

    把陆登领出办公室，绿藻瞅着小弟。

    “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

    对两个弟弟，绿藻有时即使想生气，大部分时间都被宠爱弟弟的情结占据。

    “在学校抽烟被老板抓到了。”

    陆登双手插到裤兜，走在用石块铺成的小路，陆登找不到小石头来踢，踢向小路上两边的杂草。

    “你抽烟？”

    陆登瞅了姐姐一眼，好像在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说啊，你为什么抽烟，抽了多久了？”

    绿藻狠拍陆登的头，以为陆登会对她说抽烟是因为叛逆期或什么的，又催促一遍陆登。

    “说啊。”

    “生活无趣呗。”

    “啊，生活无趣？”

    绿藻被噎住，不知要说什么了，才念高一14岁的弟弟就已经觉得生活无趣，绿藻有些吃惊。

    “现在就觉得生活无趣，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怎么度过啊？”

    “慢慢过呗。”

    弟弟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要是弟弟知道她现在的狼狈样，努力想一些愚蠢的办法想留住沈远，会觉得更加索然无味猛烈地抽烟吧？

    “我们去看鹿特吧？”

    绿藻提议。

    “哥哥吗？”

    “是啊，他不是要开店了吗？”

    “哦，反正下午也没课。”

    陆登一副懒懒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的样子，将来要应对那么多纷烦又艰难的人和事怎么办？绿藻想像不出陆登的将来是什么样子？他是以什么样子站在那个未来中。

    “咳，怎么来了啊？”

    鹿特伸个腰疏散一下筋骨，拍拍陆登的肩膀，陆登把书包一甩，丢到一张放满图纸的桌上。

    “什么时候开张啊？”

    绿藻环视一下店里。

    “快了，就这几天吧。”

    鹿特挠挠头，眼睛明亮。见鹿特这么兴高彩烈要投入新的生活中，绿藻也不禁为他高兴，也许，沈远的钱就该拿过来，谁叫他与她恋爱不是以结婚为目的呢？

    虽然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结不结婚关系不大，可也是母亲跟鹿特去问沈远，绿藻才知道沈远从一开始就没有要跟她结婚的打算。

    可想到用沈远的钱来安慰自己，绿藻又觉得自己可耻。内心里，她还是希望跟沈远的感情是纯洁不沾染什么金钱啦，房子之类的。

    “辛苦啦。”

    绿藻把手放在鹿特的肩膀上。

    “嘿……哪里哪里。”

    鹿特挥挥手，腼腆起来。可能拿沈远的钱也对绿藻感到不好意思吧，嗫嚅着：“对不起啊，姐姐……”

    “说什么呐？”

    绿藻以刚才捶陆豆的同等力气捶鹿特的肩膀，她已经原谅他了，沈远巴不得鹿特拿这笔钱吧，这样能消解他对绿藻的愧疚。想到这儿，绿藻内心涌起一股酸涩的味道，虽然知道沈远离异过，对结婚已经有一些恐惧，绿藻也隐约猜测沈远不大可能再走进婚姻，所以，跟绿藻一块时，就已经想好了这个办法，用钱弥补她吗？

    陆登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翻翻图纸又瞅了一会工人在忙活，绿藻顺着陆登的视线也看向工人，他们正在店的里面砌一道半人高的墙，可能用来做吧台吧。

    “那个女孩子南顾呢？”

    绿藻转头问鹿特。

    “哦，上班吧这个时间。”

    “上班？”

    “等会下班她就会过来。”

    鹿特犹豫着，决定说了这句。

    “哦，是吗？你们在恋爱哦？”

    “没有啦……”

    鹿特摆摆手，脸红了，转身走到吧台，跟工人一块干活，不想被绿藻看穿他的心事吧。

    “南顾？她是谁啊？”

    陆登觉得哥哥姐姐把他冷落了，插嘴问。

    “好好念你的书啦，问那么多干嘛？”

    鹿特呛陆登，继续装毫不在乎地摆弄吧台里面的货架。

    “神经兮兮，谁稀罕听哪。”

    陆登嘟哝一声，拿起桌上的图纸哗啦啦翻开。

    爱情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私密，不想被人知道的吧。然而那么多人在微博上晒幸福，是想告诉别人她很幸福呢，还是想收获别人羡慕的目光，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是最般配最幸福的一对？刚开始跟沈远走在一块，沈远每天至少给绿藻打三通电话，发无数条短信，绿藻也想注册一个微博，把跟沈远的点点滴滴幸福记录在上面，他每天给她打电话的次数啦，说了些什么啊，送给她礼物，一支不错的手表啊，绿藻都想拍照放到微博。

    沈远不同意。

    “瞎起什么劲，感觉假假的。”

    也就是说，他对她做的一切关心和呵护，一旦被放到微博上，他就觉得这些关心和呵护好像变成了假的一样，好像只是为了吸引别人的目光，作秀给别人看。

    他对她做的一切，说的所有话都被大家知道了。

    这些私密的，琐碎又甜蜜的幸福，本来就是他跟绿藻的秘密，两个人共享的秘密，两个人才能知道的秘密，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绿藻因此更喜欢沈远，喜欢他的低调，内敛。沈远有好的厨艺，也只有跟他最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吧？他的母亲，女儿，前妻，还有熟悉的朋友，而不是放在微博，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沈远有不错的厨艺。

    沈远特别会煮粥，煮完粥还会炒一样适合配粥的小菜，常常绿藻下班就去沈远的公寓，在他那待一晚，清晨就闻到厨房传来粥甜软的香味。

    有一阵子流行感冒，绿藻打了半个月的喷涕，厌食，看什么都感觉没有吃的欲望。绿藻趴在床上，全身无力软软的，沈远坐到她床边，捊了捊绿藻掉落的头发夹到耳朵后面，亲吻她的额头，认真想了好一会。

    “我给你煮粥吧。”

    沈远突然说。

    “煮粥吗？”

    “嗯，红楼梦里不是说晴雯得了感冒，就吃一些清淡的东西，就好了吗？”

    “讨厌哪，你把我比作晴雯吗？”

    “比作晴雯有什么不好呢，呵呵，她很漂亮呢。”

    不知沈远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是在夸绿藻像晴雯那样漂亮，绿藻不喜欢这个比喻，晴雯的下场不好，被冤枉勾引宝玉，连命都没有了。

    潜意识里，绿藻希望沈远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一起到老，虽然中间互相对对方有些看腻了厌倦，但还是没有放弃对方，过了厌倦的那段时间，两个人又合好。

    现在，就是沈远对她厌倦的阶断吧，可不知道结果会不会合好。

    绿藻心里一阵忐忑，也许是沈远爱的力量，也或许还真的是他煮的各种清淡又有营养的粥，绿藻的感冒很快就好了。绿藻的记忆像用抹布擦了一遍，亮晶晶任何细节都没有遗漏，甚至能清楚记起沈远在她感冒那段期间，煮了七种不同的粥，因为绿藻喜欢海鲜，沈远做了各种不同的海味粥。墨鱼粥啦，生滚鱼片粥啦，松仁鱼丸粥……

    其中有一个粥叫海鲜营养恋人粥。

    海鲜营养恋人粥，把大米洗净，加入适量的水煮成粥，再把切好的鱼肉片，剪去虾须的虾，切成花刀的新鲜鱿鱼以及牡蛎，分别逐一放进锅里的滚水烫一下捞出，等粥煮到五六成熟，把这些海鲜连同半只螃蟹一同煮，然后加入盐、少许胡椒粉和香菜调味。

    每一个细节都要花心思，像虾要剪须，挑去里面的肠泥，牡蛎要用盐抓去它的黏液，绿藻倚在厨房的门边看沈远细心地做着这一切，心里暖暖的，沈远不像是在煮粥，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骤都像是在谈恋爱，每一个动作注入了爱意。生病了，唯有爱能疗愈吧，绿藻喝着粥，像是把沈远注入粥里的爱意也吃进肚子里，然后收获在心的地方。

    “爱过。”沈远在车上是这么对绿藻说的。

    绿藻相信，沈远也许对她有过谎言，但这次他没有说谎，他是爱过她。绿藻也真的幸福过，是的，幸福过。

    那次感冒，绿藻拔开记忆丛林，想起是她跟沈远在一块的第5个月。然而对她那么认真的沈远现在为什么不见了？也正沈远这么认真喜欢过她，即使现在他要分手，绿藻由于过往他对她的爱意，无法对他产生恨。

    不能痛快地恨，也许是种折磨。如果恨了，就不会这样对沈远不放手，心像他她拉扯着，牵动着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绿藻感慨地给雅蕾发了一条短信。

    “雅蕾，你幸福吗？”

    不一会手机收到新短信的嘀嘀声，绿藻打开信息箱。

    “什么是幸福？”

    雅蕾的回复像跳出手机屏幕，捶击绿藻的心间。

    什么是幸福？也许每个人有不同的答案，可自己迫切需要的那样东西，一旦得到就会有幸福充满全身每个毛孔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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