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七根火柴

还是我的夜梦。

    被子已经泛潮，我知道一定是我刚才身上的汗水打湿的，因为我现在全身和额头上的冷汗还没有逝去。

    我把手指放在烛火白色的外焰上，剧烈而迅疾的烧痛刺激着我的神经末梢，我可以确定我现在已经在现实里。

    可是刚才他是那样清晰的站在我的床头，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长着巨大的脑袋，我看不到他的脖子，他的头仿佛是直接蹲在他的双肩上，他双手端着一个巨大的碗，那只碗挡住了他的大半边脸，只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是完全露在外面的。他一步一步的朝我的床边走过来，怒睁的眼睛一点点充满笑意。

    我知道这不是噩梦，因为我知道他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醒了，他的头和我的床边一般高，我立刻坐起来，我看到他的全身是湿淋淋的，好像是刚从雨中走过来的，漆黑的屋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他清清楚楚的站在我的面前，慌乱中我开始到处找火柴，我记得是压在枕头下面的，火柴一把就掏出来了，可是却怎样也划不着，一划就断了，我划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往前走了，就静静站在我的床头，大大的碗还是挡住他的脑袋。他开始笑着看我笨拙的划火柴，他的笑充满蔑视和不屑。

    火柴亮了，是第七根。

    我清晰的看到我划动的时候他轻轻吹了口气，火柴就亮了。

    我一下就点燃了蜡烛。

    我是坐在床上的。

    我能清晰的想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不是梦，如果是梦我开始坐起来找火柴的时候他就应该已经消失了，可是他没有，他一根根的看着我划到第七根火柴。

    火柴点着的时候他就消失了，我看到他努力想把碗举高，仿佛是想让我看碗里的东西，我看到他的眼睛里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苦笑与沉重。

    我呆呆坐在床上，冷汗一点点在身上风干。

    我披了件外套在屋内转了一圈，门窗都是从里面锁好的，我开了门外面漆黑一片，一米之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回到屋里床下也空无一物，我看到床头的墙壁上挂了一幅画，便端着烛台走近了些，画中是一个女子的背身，女子苍白无力的手臂正温柔的放在花丛中，我细看了些，竟差点喊出声来，花丛中半掩着一个巨大的若隐若现的孩童的脑袋。

    我看了半晌把画翻过去继续坐在床上，深夜料峭的寒意让我不禁全身有些发抖，看来极寒冰鱼的功效也不过如此，我使劲咬住了牙齿可它还是在不停得响。

    我知道今夜肯定是睡不着了，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裹紧自己，看着烛台上的烛火，蜡炬成灰泪始干，李商隐是否也是在多少无眠的夜里无奈看着这烛火一点点燃尽才终于诌出这句诗来。

    我换了四根蜡烛，第四根燃到一半的时候，屋外就已经隐约有丝微晦暗的光线透进来了。

    这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夜晚。

    这个夜晚对我来说真的有些太长了。

    我一个人抗拒了一整个人间的夜晚终于在迎来黎明的时刻找回了我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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