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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歧路之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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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宗沅心生疑窦,却不点破,径自走到寄柔面前,上下打量几眼,又围着她转了一圈。最后用鞭柄抵着她下颌,吩咐道:“抬头。”

    寄柔闷不吭声,脑袋不是向左扭,便是向右,总不肯与他视线对上。磨了半晌,陆宗沅竟也不急,十分有耐心。她扭到哪,他的鞭柄就跟到哪。寄柔只觉得他这番举动,仿佛逗猫逗狗,极其羞愤之下,突然抬头,把一双黑亮的眸子不躲不闪地盯住他。她的面孔,生的是极娇极艳,眼里鼓着泪,在日头下仿佛湖水中揉了碎金,波光潋滟。脸上浮着红晕,灿若云霞,不像愤怒,倒像是羞怯了。

    陆宗沅不错眼地看了片刻,情不自禁将鞭柄移开。他突兀地一笑,对虞韶说道:“算你有些眼光,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虞韶少年面薄,起初仍是扭捏,只是见陆宗沅的神情,分明是准了,他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欢喜,眉头一扬,粲然笑道:“多谢将军……”

    “谢什么?这个女人不能给你。”陆宗沅打断他的话,然后看也不看一眼瞿然变色的虞韶,径直问寄柔道:“你是濮阳县人?”

    寄柔尚未应声,她身侧的端姑早看出三分端倪,忙抢先答道:“是,是清水河村的。她是我妹子,姓赵,叫做金奴。”

    “赵金奴?”陆宗沅轻声重复了一遍,他点点头,笑道:“我看你的衣着,不像庄户人家的女孩儿。”

    端姑惊得一身冷汗,袖子里的手将银簪使劲往掌心一搠,刺痛之下生出急智,答道:“前天是我妹子生辰,爹娘自来疼她,特意请人裁了一身新衣裳。才上身没两天,被……扯得不成样子,她小孩家,气也气得傻了。”

    陆宗沅莞尔道:“我看她不只是傻子,还是个哑巴。”

    端姑张了张口,只觉袖子被寄柔暗地里扯了一扯,便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寄柔这才冷着脸,答道:“我不是哑巴。”

    陆宗沅“哦”一声,问道:“你生辰八字是什么?”

    他说着话,眼睛同时往端姑脸上一瞥,这一眼极其锐利,暗含警告之意,端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喉头也梗住了。正焦急时,听见寄柔不假思索地答道:“丁卯甲辰癸卯丁巳。”她眼睛倏地睁大,又怕自己神色落入陆宗沅眼里,忙低下头。之后忽觉手背上一热,原来是眼泪忍不住也落了下来。

    这时陆宗沅左右早有伶俐的侍从,将户籍文书奉上,果然见濮阳县治下清水河村,有赵端姑、赵金奴两人在册子上。陆宗沅垂头沉思片刻,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脸上丝毫破绽也无。他随手将册子一扔,虞韶眼疾手快,接到了怀里,他匆忙中掠了一眼,也顾不得细究,说道:“将军,我昨日确实是在清水河村附近碰见她的……”

    陆宗沅不置可否,旋身往正堂内走去,虞韶情急,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到厅内,见赵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立在柱子后对着虞韶挤眉弄眼。陆宗沅对赵瑟招招手,赵瑟神情一僵,忙上来回话,称营内有几人几人尚未婚娶,几人几人新近入编,陆宗沅不耐烦听,眉头才一皱,赵瑟便停了下来。

    陆宗沅轻飘飘地看了虞韶一眼,却是对着赵瑟说道:“我记得姚举业有几个女儿,生得不错,你好生挑两个,算是我赏你和虞韶的。”

    “将军!”虞韶脖子一梗,脸上雪白无色,“我不要!”

    “不许不要。”陆宗沅笑道,“你家里可是三世单传。”

    虞韶昂着头,半晌不说话,眼里慢慢浮起一层泪,他也倔强,不肯去擦。陆宗沅置之不理,只顾翻看着手里的帑簿,脸上的笑容却渐渐褪去了。一时寂静无声。赵瑟见场面僵着,抓耳挠腮,只得在虞韶背上搡了一把,又踢他一脚,虞韶扭了扭身子,双手将拳头握得紧紧的,仍是不肯动。赵瑟只得在他耳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威胁道:“你再犟,当心公子爷一气之下杀了她!一个女人而已,你看中了,谁还敢和你抢?等过几日他气消了,你再说几句软话,也就成了!”

    虞韶一怔,极快地用袖子擦去了眼泪,才勉强应了一声,与赵瑟一起退下了。

    **

    于寄柔而言,自她夤夜逃离真定城,就仿佛陷入了一场噩梦,因此之后不论落入如何不堪的境地,她也无动于衷,只当自己仍是做梦,等到天亮,嬷嬷在被窝里替她着上中衣鞋袜,盥洗完毕,那梦便是彻底的醒了。因此,当她被领进一间堆金砌玉的华室,见靠窗横着一张卧榻,榻上摆着靛青缎绣如意云纹的引枕,紫檀小案几上摆着笔洗,端砚,隔着水晶帘子的碧纱橱内,有暗香萦绕,水声淅沥时,她竟手足无措,不知是梦还是醒了。

    她坐立不安,撩起帘子往碧纱橱内瞧去,见两个掐牙背心的丫头正在往木桶里添水,一个用手试了试,说道:“再加热水。”声音却是陌生极了,不是见喜,也不是她房里任何一个贴身伺候的丫头。

    她又爬上榻,透过绡纱窗,隐约看见院子里人迹匆匆,偶有动静,全是兵丁的刀鞘与铠甲撞击的声响。她越发不解了:这是内宅,外院的人怎么走进内宅里来了?

    两名丫头兑好了水,笑盈盈地走出来,说道:“赵姑娘,水好了。”

    寄柔呆立当场,好似透不过气来一般,半晌,才想到:是了,我是赵姑娘,赵端姑的妹子。她失魂落魄地坐在榻边,吸一吸鼻子,问道:“我姐姐去哪了?”

    一名丫头抿嘴笑道:“听说下午有位参将看中了赵大姐,陆将军便叫他把人领回去了。”

    寄柔险些跳了起来,因怕赵端姑真的宁死不屈,用那只银簪刺死自己,她脸色也白了,结结巴巴地问:“那,她,她这会……”

    “她这会自然是很好的。”那丫头一边笑着,要上来替寄柔解开衣领的盘扣,寄柔见了鬼似的,忙不迭捂住衣领,噔噔倒退几步,仍不放心,索性跳上榻,指着对方疾言厉色道:“你们不许碰我!”

    两名丫头互相交换个眼色,不免犯起愁来,待要再劝,寄柔早一手捂住耳朵,一手胡乱将案几上的笔洗砚台都砸了过去,口中尖声叫道:“滚出去!快滚呀!”

    丫头们见她发疯,都急急往外退去,正巧那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陆宗沅走了进来,丫头们如获大释,屈了屈膝,逃也似的去了。

    陆宗沅反手合上门,绕过满地的碎瓷片,一步不停地走到榻边。他离得越近,寄柔越紧张,眼见手边的物件都被扔的精光,连两只引枕也抛了出去,她喘口气,慢慢后退着,贴在墙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不许过来!”

    陆宗沅微微一笑,也不说话,顾自坐在榻边的矮凳上,将靴子褪了下来。寄柔见他低着头,也不甚在意的样子,一只手轻轻提起裙子,“蹭”地从榻上跳了下来,就要往门口奔去。

    脚未着地,陆宗沅伸手一捞,就将她捞了回去。

    寄柔“啊”惊呼一声,只觉自己腾空而起,被他抱着往碧纱橱里走去。她顿时醒悟过来,双腿乱踢,双手去推他的胸膛,声音被她自己闷在喉咙里,奄奄一息似的,“我不洗,我不洗!”

    陆宗沅止住了步子,在她脸上瞧了瞧,她这会早因羞愤而噙满了泪,又不愿被他看,两手将脸捂个严实,只剩下露在外头的两只耳朵,已然红得剔透了。陆宗沅含着笑,将她左手拿开,她右手便覆上去,右手拿开,左手又覆上去,和之前院子里的情形如出一辙,他这会却耐心告罄,将她的重重衣领从肩膀上往下轻而易举地一剥,便露出了粉光致致的肩头。他在她脖颈间嗅了一嗅,轻笑道:“不洗便不洗。幸好只有脸是脏的。”

    寄柔的声音从指缝里泻出来,咬牙切齿地,“下流!”

    陆宗沅混不在意,抱着她走到内室,直接扔上榻,一边解着腰带,笑道:“庄户人家的女儿,骂人只会用这两个字?”

    寄柔听到他的玉带撞在案几上的声音,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声不响。半晌,才又想起来一句:“无耻!”

    陆宗沅听到这句,笑容更盛。见寄柔不再反抗,他慢条斯理褪去了衣裳,按着肩膀将她翻过来一看,见她紧紧闭着眼,睫毛轻颤,眼泪却像两串珠子似的,从鬓边无声无息地滑下来。那两片薄薄的,嫣红的嘴唇,不受控制地翕动着,是在对自己喃喃自语,只是他凑耳去听时,却是低弱地无从分辨是说的什么。

    陆宗沅心生怜惜,在榻上左右一看,见有一方绫帕,大概是从她袖子里漏出来的,于是捡起来在她脸上揩了一揩,又扔开了,说道:“好好好,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就不碰你,如何?”

    寄柔豁的睁开眼,隔着水雾,见陆宗沅笑看着自己,入鬓的长眉下,那双秀美如女子般的眼睛,眼尾薄薄的双褶斜飞,犹带三分春意。*的臂膊上,隐约可见肌肉微微贲起。她吃了一惊,慌忙将视线移开,口中讷讷地答道:“我……我姓徐,家父是真定城做布庄生意的,因为听说周军围城,所以带着家仆南逃,路上……惊了马,因此走散了。”一边说着,触动心事,又呜呜咽咽哭起来。

    陆宗沅听了这话,未知可否,只用手捏着她的下颌摇了一摇,要笑不笑道:“乖孩子,我可是丑话早说在前头——说实话,我放过你,说假话,就要加倍责罚。”

    寄柔一愣,因哭了许久,嗓子也哑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又不曾说假话。”

    陆宗沅凝视她片刻,忽然起身,寄柔心里宛如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捂着眼睛坐起身来,从指缝里觑见他走到碧纱橱内,顷刻后又走了回来,手里拎着一只八瓣莲花白玉执壶。到她面前,不由分说,钳住下颌灌了进去。

    寄柔惊得魂飞魄散,不及反抗,被灌了满喉的烈酒,呛得面红耳赤,双手胡乱去厮打。陆宗沅一个不留神,被她的指甲在颊边挠了一道红痕,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正好扯下半幅裙子,便捉住她两个手腕,随意一缠绕,便绑了起来。

    寄柔挣扎许久,渐渐无力,*的酒入了喉,四肢百骸都不受控制地漂浮起来,手腕的疼痛变得麻木,眸子里浸泡的泪水也化作了盈盈眼波。她细细喘息,额上沁起一层薄汗。陆宗沅心满意足,欣赏片刻,将执壶扔开,扯下亵裤,分开两条瘫软无力的腿儿,便要入了进去。谁知她因年幼,虽然被灌了许多酒,那里生嫩,才进去寸许,便滞涩难行。他略微一使力,她便闷哼一声,眉头越蹙越紧,只是不肯出声,唇瓣也被咬得鲜红欲滴。陆宗沅低喘一声,忍着背上浮起的一层燥汗,拔了出来,正想说两句话引逗她,却见寄柔毫无生机地躺在榻上,一线血痕从嘴边到脸颊上,蜿蜒流泻到榻上,触目惊心。

    陆宗沅眉心一跳,捏住下颌将她嘴打开,着实细看,见只是被咬碎表皮,舌头上添了些伤口,并不严重,大约是痛晕过去了,遂放下心来,草草穿戴完毕,叫人带医官前来诊治。

    赵瑟听闻冯寄柔咬舌自尽,陆宗沅命医官前去诊治,他心下发虚,也不知道虞韶知道了会怎样发疯,于是要看个究竟。哪知从大堂找到后堂,也不见他身影。一直走进府衙花园,见池畔一堆玲珑的山石背后,露出一道石青地红缘的袍角,扑簌簌一抖一抖,也不知道在作甚,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在那人肩膀上用力一拍,叫道:“虞韶!”

    虞韶手下一停,头也不曾回,继续手中的活计。

    赵瑟探头探脑地看去,见他脚下躺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野狐,因被一箭射中了眼睛,也未曾流多少血,如今被虞韶用一把错金小匕首从腹下剖了一道口子,慢慢剥出张完整的皮来,在地上流了一滩深红的血水,煞是吓人。

    赵瑟看得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开口:“天也热了,冬天还早,你剥这狐皮做什么?”

    虞韶大约是因剥皮时太过专注,秉着呼吸,一张白脸憋得微红,此时才徐徐吐了一口气,淡淡道:“等打完仗回燕京,兴许天就冷了呢。”

    虞韶平日里待人,一贯是这样爱答不理的,听他语气,似乎也无不妥,赵瑟遂放下心来,挨着虞韶肩膀坐在地上,捏一根垂杨柳的枝,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打着山石,闷闷不乐道:“冬天能回去,倒也好了。濮阳城里一呆就是半个月,主子不发话,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等到湖北总兵石卿让率兵前来驰援。”虞韶用袖口擦了擦匕首,心不在焉道,“真定城被围之前,冯宜山早就八百里加急送信给石卿让,请他来解围。濮阳离真定不过一天的路程,石卿让如果要派人来解真定之危,肯定会驻军在濮阳城。”

    “原来主子爷是要守株待兔!高啊!”赵瑟一拍巴掌,脸上顿时有了神采,“等萧元帅那边破了真定城,公子爷这边活捉石卿让,咱们占了梁国长江以北大半江山,回朝之后,请公子爷在折子里随意提上几句,兴许咱们俩也能封个将军什么做一做呢!”

    “要回你自己回!”虞韶忽然立起身来,把匕首别回腰里,在池畔撩水洗了洗手,见池水如镜面乍破,绿雾缭绕似的满园芳荫,灿如云霞的桃红杏粉,还有蓝如碧玉、一望无际的天,投在池水中远远近近的倒影,都被忽的打散了,红的绿的,蓝的粉色,都混成了一团,一片流光溢彩,浮光掠影。

    虞韶痴痴瞧着,嘴角一弯,露出一个踌躇满志的笑容。他负着手,傲然说道:“我要饮马长江,踏破江南,把大梁国这个花花世界,尽数变成咱们周人的国土。”

    赵瑟哈哈一笑,说道:“不错,到时候咱们一个是大元帅,一个是大将军,也封王拜相,像公子一样,想要多少金珠宝贝,美人良驹,都不在话下!”说完之后,他神往良久,傻笑一阵,不意想到冯寄柔的事情,讳莫如深地往虞韶脸上瞄了一眼,欲言又止。

    虞韶脸上的神采也渐渐褪去。他弯腰拎起狐皮,胡乱团成一团,没精打采地往回走。

    赵瑟追上去,忧心忡忡道:“好兄弟,你可千万听哥哥的话,别犯傻。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也才见过一面而已嘛!再说你昨天也瞧见了,公子爷的眼睛都快粘在她脸上了。你还想跟主子抢人不成?”

    虞韶猛地刹住步子,赵瑟收势不及,险些撞上他的背。

    虞韶攥紧了手里的狐皮,抬起眼,认真地说:“是我先碰见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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